出生在科波拉家族,犹如出生在电影圈的皇室。吉亚·科波拉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还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但是吉亚·科波拉一直在家族的宠爱下长大。
还在幼年的时候,爷爷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就把《家有杰克》这部电影献给了她,在片尾字幕中打出“献给吉亚‘当年看见流星飞过时…’”。
吉亚·科波拉几乎是在阿姨索菲亚·科波拉的片场长大的,到了少女时代,直接在索菲亚·科波拉和叔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剧组开始工作。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和索菲亚·科波拉
26岁她就拍出了自己的长片处女作《帕罗奥图》,并被邀请参与威尼斯电影节的地平线单元展映。
今次,吉亚·科波拉二赴水城,带来了自己的新作《主流》。
本片由安德鲁·加菲尔德和玛雅·霍克领衔主演——玛雅·霍克此时不再只是好莱坞著名演员伊桑·霍克和乌玛·瑟曼的女儿,已经凭借在《怪奇物语》中的演出有了自己的代表作,还在今年刚刚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
韦斯·安德森的御用詹森·施瓦茨曼等戏骨甘当绿叶,为科波拉家的导演新星保驾护航。
和前作《帕罗奥图》一样,《主流》也聚焦年轻人的生活。
《帕罗奥图》海报
玛雅·霍克饰演的Frankie怀有导演梦,却一直没有拍电影、甚至拍视频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神秘的流浪汉link(安德鲁·加菲尔德饰演),被后者身上热烈浪漫的气质而深深吸引。
她拍摄了一段link在商场人来疯的视频,没想到在YouTube上获得了大量点击。在link的煽动下,Frankie辞去了在酒吧的服务生工作,联合自己的同事Jake(纳特·沃尔夫饰演),一起开始拍摄以link为主角的视频短片。
他们作品虽然空洞无物,但是风格狂野浮夸,再加上link俊美的外型和超凡的魅力,在网络上一炮走红。在经纪人Mark的帮助下,三个年轻人拥有了自己的制作团队,开始打造自己的网络视频节目。
《主流》剧照
事业走高,link和Frankie的感情也逐渐升温,两个人如胶似漆,让Jake嫉妒不已。突如其来的名气和金钱让每个人都冲昏了头脑,节目变得越来越浮夸,策划失去了控制,每个人都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为流量拼命,三个年轻人的友谊也濒临破裂。
这时,一个消息突然爆出:一个参加节目的观众,因为link违背她意愿曝光了她的素颜照片,而遭受大量的网络暴力,最后无法承受,自杀身亡。这个无辜观众的死亡,让网络上掀起了抵制link的浪潮,也让link和Frankie的矛盾彻底爆发。
这部充满活力的《主流》绝对是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最热门的影片之一。其聚焦社交媒体的主题有着先天的观众缘,再加上明星卡司的星光加持,几乎场场爆满。
况且,在短视频app、网站当道的时代,电影对于社交媒体、网红的讨论却还是一片空白,本片在题材上占有相当大的优势。
拍一样像一样,《主流》在视听上大量模仿抖音、YouTube等视频平台的影像风格,加入动画、emoji的元素,配上色调夸张的滤镜,佐以各种特效,再加上安德鲁·加菲尔德被奥斯卡提名认证过的绝佳演技,整个大银幕绝对是要素过多,酷炫华丽,让人目不暇接。
观众简直是被视听语言裹挟,坐了一趟网红制造的过山车,爽到没边。
《主流》剧照
无怪乎影片放映结束后,全场观众起立鼓掌——电影当然胜过手机上的短视频,吉亚·科波拉的“主流”命题成立。
即便在形式的设计和制片的执行力上,《主流》达到了相当优秀的水平,但还是不免有人会站在“小众”和“艺术”一边质疑,为什么要用大银幕拍小屏幕上的娱乐产品,为什么要用整部电影的体量去讨论媚俗从众的网红法则,为什么要以拍爆款的野心去关注爆款的诞生?
《主流》一片中,处处充满了这样的矛盾。
女主角Frankie在初识link之时,就面对了灵魂拷问:是要搞艺术,还是要和大众的喜好和批评拉锯?还是白纸一张的Frankie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给出的答案是“都要”。
后来青年三人组也确实做到了和两者同时博弈,而他们的视频节目内容就是和载体自相矛盾的:link扮演的互联网导师“无人特别(No One Special)”专门教人如何扔掉手机,过没有手机的生活;而他们的节目恰恰是供给手机视频爱好者的。
越是离不开手机的观众越是爱看他们的节目,欲罢不能者,还会报名上节目,让“无人特别(No One Special)”以千奇百怪的方式砸掉自己的手机。
“无人特别(No One Special)”最后的脱口秀节目更是赤裸裸的揭露了网红和观众这种基于空虚、猎奇和盲从的共生关系,这是当下社交媒体最大的谎言:道德虚无的民粹主义,供养了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灵魂的机会主义者。
在这个剧本的语境中,每一个沉迷于短视频的人,每一个迷恋过网红的人,甚至每一个坐在大银幕前观看这部影片的人,都被放上了批判之位。
Ifeng电影在首映礼后,第一时间独家专访了本片导演吉亚·科波拉,聊了聊她的这部反讽大作《主流》。
社交媒体是一种“传染病”
Ifeng电影:你的这部新片《主流》讲述了三个年轻人如何打造一个网红的过程,你在影片中非常优秀地完成了对社交媒体上网红生存状态的呈现。那么你个人对社交媒体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
吉亚·科波拉:要发表针对社交媒体的言论得格外小心。而且我实在不认为能片面地说,这是好的,那是不好的。社交媒体当然更好地把人们联结了起来,带来了更多的娱乐,更方便地传播了讯息。
但是我们无论是从生活中还是电影中,都不难体会到,社交媒体是不能替代真实生活的。你还是需要和人面对面地交流。尤其当你还是青少年的时候,你努力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生活的价值、生命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社交媒体可能会对你造成某种伤害。
在我的电影《主流》中,就有女生因为社交媒体上狂风骤雨般的言论而自杀了。但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些事情是无比现实的,你可以在新闻上看到人们因为社交媒体而自杀的事情。在今天说这句话似乎有些讽刺,但我还是想说:社交媒体是一种“传染病”。
这个网红一定会被反噬
Ifeng电影:在你的电影中,有一个情节,主角“无人特别(No one special)”的脱口秀特别节目即将演出,并且会在全球网络直播;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有人因他而自杀的消息爆出,他遭遇舆论反水,演出、甚至整个视频频道被网友抵制。
这是一个如此当下的风潮——“取消文化”。现如今有太多的名人因为不当言行或者古早黑料而被网友“取消”、抵制,尤其是在电影圈,很多演员因为私德而事业停摆。
吉亚·科波拉:之所以安排他这样的结局,其实纯粹是从情节发展的合理性角度出发的。因为“无人特别”实在是太红了,操纵舆论、粉丝太厉害了,所以肯定要遭遇舆论反噬。所以我们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就为他安排好了结局,他的网红之旅就是过山车,大起大伏。
我们在安德鲁·加菲尔德这个角色的台词中埋藏了大量的信息,无论是他说的内容,还是他说的方式,其实都预示着这个结局。在我们写剧本的时候,“取消文化”还不是一个文化。但是当我们拍摄制作的时候,“取消文化”开始有了名字,成为了一种现象。我们只能说,前期充分的调研准备让我们的剧本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吧。
安德鲁·加菲尔德
“主流”没有意识到网红才是主流
Ifeng电影:在筹拍这部电影之前,你本人是一个社交媒体重度使用者吗?
吉亚·科波拉:其实并不是。我最初有拍这个电影的想法,甚至在拍之前就决定了影片的标题,是因为我一个朋友说的一句话。这个朋友几年前是给网红们做商务接洽的。我一直不理解她的工作是干什么的,她给我解释了一番,然后说:“他们之所以能红是因为非常主流,只是主流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They’re so mainstream, but the mainstream don’t know it yet.)
于是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起来了。他们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多粉丝?为什么他们能把握主流?为什么他们能和大众如此顺畅地沟通?在这种社交媒体上,网红和受众之间的互动中,艺术、电影的位置在哪里?
Ifeng电影:所以《主流》是对互联网主流的一次侧写?
吉亚·科波拉:从我朋友的那句话开始,我决定用当时手头并不多的投资,去做一个关于互联网主流的作品。其实我常常感觉到,自己和主流的距离,有一些格格不入。
今天是抖音,明天就是别的app
Ifeng电影:《主流》中描述了当代人互联网成瘾的状态,以及各种各样努力保持用户粘性的社交媒体。你为了剧本和拍摄制作是怎么做调查研究的?
吉亚·科波拉:其实我没有花太多时间泡在社交媒体里,因为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你根本赶不上最前沿的潮流,今天是抖音,明天又是一个新APP。
所以我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有让我的角色依赖于任何一个具体的平台,试图讲述一个更为普适的故事。其实这对于现在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不是什么最新鲜的东西了。我感兴趣的是人性和社交媒体互动的过程,想呈现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就好。
Ifeng电影:这部电影中还邀请了一些真实的网红来参与演出,比如Juanpa、Jake Paul等等。是怎么在海量的网红中发现他们并且一起合作的?
吉亚·科波拉:关于邀请Juanpa这样的网红,我们做了大量的试镜工作,接触了很多网红。
墨西哥国民级网红Juanpa Zurita
其实我们想要的并不是网红扮演自己的,而是扮演我们戏中的网红,所以“做自己”是不够的。我和Juanpa本人接触了一段时间,他又甜又活泼,很快谈拢了。
我们考虑了一段时间Jake Paul,挺喜欢他的;他的兄弟Logan Paul也很红,但是我对Logan的所作所为不能苟同,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要给他任何角色。
做电影的人也想试试做爆款视频
Ifeng电影:在电影的第一篇章结尾,玛雅·霍克饰演的女主角和安德鲁·加菲尔德饰演的男主角,两个人一起制作爆款视频的片段非常激动人心,你用了社交媒体上相当典型的梦幻可爱特效,让这些视频的大银幕呈现非常的饱满刺激。
吉亚·科波拉:在剧本写作阶段其实我就很明确地知道,这个一起做视频、涨粉丝的过程会成为男女主角感情升温的关键节点,也是划分影片章节的地方。
在那之后,整个电影的色温、节奏、音乐和声音都会发生变化。我觉得对视听语言感兴趣的人都没有办法抗拒这种尝试,做电影的人也会想试试看做爆款视频是什么样。
所以我们在剪辑、摄影、滤镜等方方面面都做了模仿,还加入了很多emoji、动画特效。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和动画师一起研究一个镜头,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体验。
虽然这是一个想要俘获大众的社交媒体作品,但是做到后来会变得非常私人,就好像在策划我自己的vlog作品一样。
Ifeng电影:不难看出,除了对社交媒体的模仿,《主流》也对一些经典电影实现了致敬。那么还有哪些电影给了你启发呢?
吉亚·科波拉:大卫·芬奇的《社交网络》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参考,也是我的灵感来源。
《社交网络》海报
然后我还拓展到一些相似立意的电影,重看了比如《窈窕淑男》、《收播新闻》等电影;以及一些在人物塑造、三角人物关系写作上能给我灵感的电影,比如《祖与占》、《法外之徒》等等。
Ifeng电影:你在本片中选用了Grimes、Blood Orange、King Princess这些依靠社交媒体而爆红的年轻音乐人的歌,可以说是相当与时俱进,这就是年轻人们当下热捧的音乐人。
这是你自己平时就喜欢的音乐吗?还是在做过调查之后因为他们最流行而选中了他们?有受到Blood Orange的影响吗?
吉亚·科波拉:当然都是我喜欢的音乐人。尤其是,非常信任给本片配乐的音乐家Devonte Hynes——也就是Blood Orange本人——的品味。我们在我的处女作《帕罗奥图》中就开始合作了。
那次合作非常愉快,所以这次在《主流》中我又邀请了他。他非常精准地完成了我设定的目标,什么时候烘托情绪,什么时候营造氛围。
给剧本配乐是很奇怪的事情,有时候你写的时候选好了音乐,等到配上去了:天哪完全不行!不过很高兴,和Devonte一起我们做到了。
安德鲁临场发挥的瞬间太珍贵了
Ifeng电影:所以在拍摄制作前后,做出了很多调整,并不是一切按照剧本走的?
吉亚·科波拉:这个片子制作时间挺长的,有一些调整不可避免,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往里加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片场的时候,安德鲁·加菲尔德很多戏都是临场发挥的;你不知道他下面又会做什么,他就是角色本人。在片场看他表演是非常令人激动的,他如此聪明、善于表达。
安德鲁·加菲尔德
比如有一场戏,他闯进玛雅·霍克工作的酒吧,强行登台要说脱口秀,他根本不知道台下会有什么样的群众演员,所以一激动指着一个黑人骂“纳粹”,当时我们都傻了。但是后来看素材我觉得这段真的太好笑了,就放进了电影里。
还有一场戏,他扮演的网红“无人特别(No one special)”去参加电视节目的圆桌采访,受邀的其他人都是各种Youtube网红。我们没有给他们看完整的剧本,也没有告诉他们会发生什么,所以当安德鲁跳上桌子要拉屎的时候大家都吓坏了,然后他从裤子里掏出“屎”,在场的人都疯了。我们就拍了一条,把大家当时惊恐万状的样子都捕捉到了。这种瞬间太珍贵了,没法重来。
我也想成为阿姨索菲亚·科波拉那样的导演
Ifeng电影:作为科波拉家族的一员,人们不可避免地会问到你走上导演之路受到的家族影响。比如你小的时候就一直在阿姨索菲亚·科波拉的片场玩儿,她的电影和工作方式是不是给你很深刻的影响?
吉亚·科波拉:小时候在她的片场,旁观她的工作是一种非常亲密的体验。她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人,也往往不是一个房间里的绝对中心。但是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非常温柔、坚定地。我从小就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后来我对影像和视听语言越来越感兴趣,也尝试做出自己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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