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苏小朵真有些累了，连着几天没休息好，黑眼圈特别严重，常常哈欠连天。可是现在围观她连载的人太多了，她不敢懈怠。她在堤上看到涛澜社区主任文亮带来拖车送水到各个点上，苏小朵问他社区的典型事例，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刘莎书记更辛苦，然后发来一段微信让苏小朵深思起来：我们社区的周姐，第一个通宵值班的时候，不顾自己感冒顶着暴雨在凌晨到辖区内巡查，我们多次劝说她去休息下，由我来代她值班。她却始终不同意坚持在工作岗位上。也许她的事迹不够突出，但是我觉得这种默默坚守岗位的精神才是最朴实无华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默默奉献的人，才有了我们沧浪人坚韧不拔的脊梁。
苏小朵觉得像这样平凡而又感人的事情太多了，沧浪人中默默奉献的人也太多了，这些人就像一棵棵安安静静的树，不高、不招摇，却把根系深深地扎在沧浪的这片热土里，奉献在沧浪这片热土上。而且她发现沧浪比自己有才的人太多了，自己只是做了一根长线串起了无数颗闪闪发光的珍珠。
苏小朵喝了一杯食堂熬来的绿豆粥，感觉好爽。河堤上有微风拂过，灯影映在水里如梦如幻。
“一万五千亩烟草全部被淹，困难户的房子倒了100多间，全部都是生产自救，因为救助得力，没有人员伤亡 ，损失主要在农作物，人员现在都安置在敬老院，泥石流还很严重，形势还很严峻。”
被苏小朵白天命名的赈灾天使李小蓉告诉苏小朵情况，还附有彭大海主任和L市镇领导亲切握手的合影。
另一边的灾情苏小朵已在昨天已向读者发布，再次的雪中送炭必然是欢欣鼓舞的。今天微澜社区王兰香书记和马兵主任二进古泉，不知有何新的发现。两个让人牵挂的赈灾点，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踏在沧浪这块热土上，苏小朵相信每一个守堤人的心情都不平静，比起他们，沧浪幸运多了，沧浪人身居福地怎么会不自知？其实不用行政命令，他们也不会像某地那样被网友拍到巡堤的不雅照。
一样的月光，不同的倒影，斑驳着苏小朵的思绪。当然还有颜琦夹杂其间。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怪，有时候认识许久也只是点头之交，而有的人却是一见如故，有时候两人之间波澜不惊，忽然在某个时间点或者因为某个事件，刹那间火花迸出，激情澎湃起来，她与颜琦就是这种，因为防汛感情日益升温，这不，他已经悄悄地站在她身后，将一个刻有楞严咒的香囊戴上她的脖颈。
苏小朵一扭头便看到颜琦坏笑的眼睛，这次重逢仿佛有了里程碑的意义，因为昨天那顿饭的见证者，可是骄傲的苏小朵不愿意就范，她拿下香囊递过去：“这么热的天，怎么能戴这些东西，你脑子有病吧！”
颜琦一本正经地说：“住在河边的人都兴戴这个，辟邪是极好的！”然后流利地背起楞严咒来。
第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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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朵捂住耳朵：“一句都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呀？”
颜琦神秘地一笑：“不需要听懂，只要你认真听，我继续背！”然后他继续背起来：
第二会
乌合牛唎瑟揭拏般剌舍悉多萨怛他.伽都瑟尼钐虎合牛都卢雍瞻婆那，虎合牛都卢雍悉耽婆那虎合牛 都卢雍波啰瑟地耶.三般叉.拏羯啰虎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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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朵被这神奇的咒语吸引了，脱口而出问：“第三会呢？”
颜琦毫不停顿地继续着：
第三会
啰阇婆夜主啰跋夜阿祇尼婆夜乌陀迦婆夜毗沙婆夜舍萨多啰婆夜婆啰斫羯啰婆夜突瑟叉婆夜阿舍你婆夜阿迦啰.密唎柱婆夜，陀啰尼部弥剑.波伽波陀婆夜乌啰迦婆多婆夜剌阇坛茶婆夜那伽婆夜，毗条怛婆夜苏波啰拏婆夜药叉揭啰诃啰叉私.揭啰诃毕唎多.揭啰诃，毘舍遮.揭啰诃部多揭啰诃鸠盘茶.揭啰诃补单那.揭啰诃迦咤补单那.，揭啰诃悉干度.揭啰诃阿播悉摩啰.揭啰诃乌檀摩陀.揭啰诃车夜揭啰诃，醯唎婆帝.揭啰诃社多诃唎南揭婆诃唎南嚧地啰.诃唎南忙娑诃唎南，谜陀诃唎南摩阇诃唎南阇多诃唎女视比多诃唎南毗多诃唎南，婆多诃唎南阿输遮.诃唎女质多诃唎女帝钐萨鞞钐萨婆揭啰诃南，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波唎跋啰者迦.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茶演尼.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摩诃般输般怛夜嚧陀啰.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那啰夜拏.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怛埵伽嚧茶西.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摩诃迦啰.摩怛唎伽拏.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迦波唎迦.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阇夜羯啰.摩度羯啰萨婆啰他娑达那.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赭咄啰.婆耆你.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毗唎羊.讫唎知，难陀鸡沙啰.伽拏般帝索醯夜.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那揭那.舍啰婆拏.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阿罗汉.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毗多啰伽.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跋阇啰波你 具醯夜.具醯夜迦地般帝.讫唎担，毗陀夜阇.嗔陀夜弥鸡啰夜弥啰叉罔婆伽梵印兔那.么么写
随着颜琦有节奏感的咒语声，苏小朵听得入了神，居然没来由地红了眼睛。她好生惊讶：“你继续！”
颜琦的语速加快了：
第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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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朵居然觉得有眼泪滴落下来，颜琦也不理会，继续背着：
第五会
突瑟咤质多阿末怛唎质多乌阇诃啰伽婆诃啰嚧地啰诃啰婆娑诃啰，摩阇诃啰阇多诃啰视毖多诃啰跋略夜诃啰干陀诃啰布史波诃啰，颇啰诃啰婆写诃啰般波质多突瑟咤质多唠陀啰质多药叉揭啰诃，啰剎娑.揭啰诃闭口隶多.揭啰诃毗舍遮.揭啰诃部多揭啰诃，鸠盘茶.揭啰诃悉干陀.揭啰诃乌怛摩陀.揭啰诃车夜揭啰诃，阿播萨摩啰.揭啰诃宅袪革.茶耆尼.揭啰诃唎佛帝.揭啰诃阇弥迦.揭啰诃，舍俱尼.揭啰诃姥陀啰难地迦.揭啰诃阿蓝婆.揭啰诃干度波尼.揭啰诃，什伐啰堙迦醯迦坠帝药迦怛隶帝药迦者突托迦尼提.什伐啰，毖钐摩.什伐啰薄底迦鼻底迦室口隶瑟密迦娑你般帝迦萨婆什伐啰，室嚧吉帝末陀鞞达嚧制剑阿绮嚧钳目佉嚧钳羯唎突嚧钳，揭啰诃.揭蓝羯拏输蓝惮多输蓝迄唎夜输蓝末么输蓝跋唎室婆输蓝，毖栗瑟咤输蓝乌陀啰输蓝羯知输蓝跋悉帝输蓝邬嚧输蓝常伽输蓝，喝悉多输蓝跋陀输蓝娑房盎伽.般啰丈伽输蓝部多毖哆茶茶耆尼什婆啰陀突嚧迦建咄嚧吉知婆路多毗萨般嚧诃凌伽，输沙怛啰娑那羯啰毗沙喻迦阿耆尼.乌陀迦末啰鞞啰建跢啰，阿迦啰密唎咄.怛敛部迦地栗剌咤毖唎瑟质迦萨婆那俱啰，肆引伽弊.揭啰唎药叉.怛啰刍末啰视.吠帝钐.娑鞞钐悉怛多.钵怛啰，摩诃跋阇嚧瑟尼钐摩诃般赖丈耆蓝夜波突陀.舍喻阇那辫怛口隶拏，毗陀耶.盘昙迦嚧弥帝殊.盘昙迦嚧弥般啰毘陀.盘昙迦嚧弥哆侄他，唵阿那口隶毘舍提鞞啰跋阇啰陀唎盘陀盘陀你跋阇啰.谤尼泮，虎合牛都嚧瓮泮莎婆诃
苏小朵完全听下来，竟然哭成了泪人，她自己都奇怪，究竟是什么触动了自己的泪腺，而颜琦却习以为常，他告诉苏小朵：佛教的神奇之处也在于此，它讲的是因果循环，生死无常，万般皆空。如果累生累世前你接触过佛经咒语之类，这颗种子便种下了，而当后世触及到时必然是有反应的，反应强烈的说明佛缘深厚，你的前世也许是个修行人，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有的因为听闻佛法而立刻出家，有的他在家必定各种阻碍，出家就清静了。
苏小朵震撼了，她确实和佛教有着奇妙的关联。妈妈一直信佛，小时候经常跟着去各种寺庙，随着年纪增大便不想跟着去了，但在十八岁那年，自己爱慕上了一位本校的老师，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苏小朵变得不能自拔，陷入情网的痛苦让她无法解脱，她忽然想去寺庙寻求方法。她去了C市有着上千年历史的解脱寺，一番跪拜之后，她到僧人住的禅院，无意见到一位面相极其庄严的师父，她准备诉说苦恼，求得情感支持，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师父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再闻着禅房里令人倾倒的檀香气味，忽然想永远呆在这一尘不染、清静自在的环境里，话到嘴边变成了我要出家的意思。师父看看她摇摇头，没有答复。
苏小朵泪眼朦胧：“请教师父，出家可断一切烦恼吗？”
师父摇摇头：“百善孝为先，出家讲因缘，施主当以孝顺父母为要。”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小朵沉溺感情，怎么就忽略了父母呢？他们把自己养大多不容易啊，自己想出家是为了解脱爱情的纠缠，而亲情的纠缠怎么可以摆脱？恐怕这是一辈子的功课，父母逐渐老去，膝下就自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断然不可造次。
师父似乎看出了苏小朵的心思，叹了一口气：“人生八苦，其中就有求不得，爱别离，都是必经之劫数，唯有放下是根本。”
师父的话说到了苏小朵心里：“如何放下？”
师父递过来一本画有千手观音圣像的小册子：“施主与观音有缘，回去按书中所说的去做，便可得到加持回归本位。”
苏小朵回家一读，书中讲述了观音的出家因缘，以及历朝历代持诵观音圣号而获得大利益的例子，比如疾病痊愈，比如虎口脱险，比如发财致富，仿佛观音能解一切苦，再一看要求，每天需要持诵观音圣号一万遍，苏小朵觉得不可思议，未必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持诵名号就可从中解脱，她觉得不可能，偷偷地把书收了起来，从此挥剑斩情丝发奋读书回归本位，再也不提感情上的事情，可是也没有让她心动的男生出现过了。一晃自己就成了大龄剩女，对爱情更没有什么期待了。可是颜琦的出现，让她的心又鲜活起来。
（三十二）
苏小朵的微信滴滴响了一下，是爸爸在说通过扇子找到主人的故事，爸爸兴奋异常，现在还在那个朋友家里。
颜回归一直住在L河边许多年，九十年代中期开发建设市场，作为农民的他在沧浪街道的整体安居框架要求下建了五层楼的自建房，一楼是市场门面，二到五楼都是住宅，收入陡增，让人艳羡不已，他又不习惯这种日子了，身处繁华地段，一天到晚车水马龙，喧嚣不已，他总是留恋以前的安静时光。估摸着再多赚些钱到毗邻闹市的乡下去买地盖楼。于是他开始借着市场发展的东风，开了门面做生意，生意出奇地好，这一下他真的发财了，不仅生意爆棚，门面也升值了好几倍，他于是淘到了到乡下买地的资本，开始打造他的自由王国。生意人总是有着超越一般人的眼光，他的地越圈越大，楼也越建越多，最终成了一处别具风味的农家乐。
苏明伦现在就在他的农家乐里喝着普洱，一扇带着古铜色大门环的龙飞凤舞的红漆大门用门闩掩着，一条青石小路蜿蜒而来，两旁是错落有致的翠竹和芭蕉，绛纱灯笼跟着一路挂过去，一方大树桩做成的茶台，两张花梨木的高背大椅，几张红木的圆凳，旁边还竖起一个琴架，流水的琴声随着一位肤如凝脂、眉如墨画、面若桃花、唇如樱桃的女子的曼妙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滑动，和着温润的茶香，慢慢流泻出来，一直沁到苏明伦的心里。茶台的左侧是一栋五层高楼，顶楼上升起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夕阳下猎猎飘荡。挑高达到6米的大厅，全是实木的设计，大气而古朴，房间内皆是名家字画，有王羲之的字，苏东坡的画，当然落地窗帘都是蚕丝精制而成，屏风上用的是手工湘绣，双面绣的各色花鸟栩栩如生，餐具和茶具都别具匠心，景德镇的陶瓷出品，宋代的官窑设计。茶台右侧沿着一条长满苔藓的阶梯，通往一座两层仿古建筑，这便是颜回归的住处，苏明伦喝完茶便穿越到了唐代这个清幽之所。会客室里仕女图让他啧啧赞叹。他饶有兴致地说：“深宫美人百不知，饮酒食肉事游戏。”这正是《簪花仕女图》卷的绝妙写照。《簪花仕女图》上的贵妇体态丰腴、低领袒胸、衣饰华丽、动作悠缓，宫廷生活的奢华与闲散一览无余。
颜回归指着一位戏犬美人，身着朱色长裙，外披紫色纱罩衫，上搭帔子，发髻高挽，一支盛开的牡丹花簪在发间。她正用左手拂尘上的红缨挑逗地上的一只小狗。他笑着说：“你看这贵妇面部的晕色，衣着的装饰，简直如同亲见，周昉不愧是大家呀！”
苏明伦点头称是，把目光集中在一个漫步美人身上，贵妇披丝绸一般的浅色纱衫，紫绿色团花镶嵌在朱红色长裙上，搭着绘有流动云凤纹样的紫色帔子。她右手轻提纱衫裙领子，似有不胜闷热之感，透过手臂上的轻纱一览无余滑如凝脂的肌肤，让人怦然心动。
颜回归叹了口气：“看了这样的画作，才知道皇帝为何不理朝政了。”
苏明伦摇摇头：“那倒未必，物以稀为贵，现代人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都是消磨时间养出来的，如同宠物一般。”他接着说：“你看，这赏花美人。”
赏花贵妇右手拈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凝神观赏着；左手抚摸花瓣状如兰花，她螺髻高耸，头戴花冠，身披轻纱。所挽罗巾上也绣满花朵，活脱脱一个粉妆玉琢的美人。
苏明伦又指着拈蝶美人：“这样的女子也未必开心呢！”
这位贵妇髻插芍药，身披浅紫纱衫，以鸳鸯图案的宽带束腰，白色帔子上绣着彩色云鹤。她右手举着刚刚捉来的蝴蝶。
他又指着《弹琴仕女图》说：“你看这画中五个人，中间三人为宫中贵妇，两边的是侍女。贵妇们虽然有人伺候弹琴、品茶、听音乐，看起来闲散恬静地在享受，其实内心未必如此呢。”
颜回归指着调琴贵妇说：“我看这位应该是很惬意的呢！”那位贵妇半坐于一方山石上，青衣襦裙，膝上横放一张古琴，左手拨弦试音，右手转动轸子调弦，神情十分专注。她身后站着等候奉茶的侍女手捧托盘，盘中放置的茶托、茶盏清晰可见。
他又指着画面正中的一位红装贵妇：“我看这个也很幸福呀！”那个贵妇侧坐着，面向里，背向外，一边执茶盏于唇边，一边倾听琴音。其身前有一棵盛开的桂花树，身后一棵小梧桐树，枯叶将落。
苏明伦拍着手说：“老兄你的画作可以以假乱真了呀！从山水画到仕女图，你怎么转换的？”
颜回归笑了：“这也许就是基因吧，我骨子里就有这些东西，一学就会。”苏明伦饶有兴致地参观了颜回归的带着天井、苏州园林式的仿古楼，又顺着他的指引，看了一圈菜地、农田、鱼塘，啧啧称赞不已。
颜回归觉得什么都称心如意，只是儿子年过三旬还没动婚姻让他遗憾,他向苏明伦吐起了苦水来，一拍即合，苏明伦也提到了女儿年纪不小了，还待字闺中。两个大男人都说回去问问孩子意见，又觉得自己为这等事婆婆妈妈而有些难为情，马上把话题转到修身养性上去了。
(三十三)
“沧浪名记！”忽然一个不认识的人叫苏小朵，苏小朵诧异道：“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我？”
那个人哈哈大笑道：“听人说的。”
苏小朵正色道： “名记与名妓”谐音，我只是沧浪的一个普通文艺兵。”李敏过来附耳告诉苏小朵叫她沧浪名记的是区调研员吴跃进，苏小朵吐了一下舌头。
李敏把背伸过来一弯腰打趣道：“名人签字！”
苏小朵挪揄道：“领导签字，名人签名，你搞得清不？屌丝逆袭第一步只是签单，第二步才是签字，第三步就是签名了！我不愿意逆袭，永远做个签到的吧？”她虽然是作家的女儿，从没与人提起，常常以屌丝自居。
李敏拍掌大笑，在空中笔画着名记二字。
苏小朵实在困了到颜琦车里打个盹，醒来才知道李敏当了新闻发言人：
咖啡之家上堤送咖啡
达申橱柜有限公司上堤送凉茶
赵聪书记在群里发来：“我们还堵在回来的路上”的信息，还配有一张彭力明书记亲自开车的照片。
苏小朵又开始笔下生花了：“堤上的领导和同志们还在坚守，我怎么可以入眠。当王雨副主任发来7月6日李为民区长视察沧浪防汛工作上了手机报的截图，这是他写的稿子，而写稿那天晚上他还参加了150人的应急救援，而办公室的同事更是把我落下的工作默默担负起来，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奉献，而我却收获了太多太多，当我写我在哭时就有人来安慰我，当我写我在笑就有人陪我笑，这些天我虽然很累，可是大家都知道，而更多的人做得比我多，比我累，大家都不知道。比如赵聪书记提到的何素素，彭大海主任交代我要提到的刘万生，还有更多被人遗忘的同志，而我是个特别粗心的人总是丢三落四，周云主任要我带药给堤上暴晒的她，我都有时选择性遗忘。”
苏小朵的眼眶又慢慢潮湿，越往后写，苏小朵觉得愧疚越深，在最危急的时刻，苏小朵忽略了太多的瞬间。洪水即将退去，素材越来越多积压在苏小朵心里不得释放。
苏小朵趁着这情绪继续写了下去：“这场洪水把多少人推到了台前，比如我，本来是组宣办一个缺点很多毛病不少的同志，以我的水平根本挑不起这千斤重担。有多少人扶着我走到今天，也留下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遗憾，向各位领导和同事们致歉。待洪水完全退去，我还是愿意做一颗安静而快乐的螺丝钉，牢牢地安在沧浪这辆高速运转的飞车上，在时光大道上奔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五十年六十年以后，也许没有多少人还知道这场抗洪救灾的恢宏巨制，今天，我们有幸做了一回用生命演绎大爱无疆的演员，每个人都演得十分精彩，只可惜我不能一一记录。素材越多，我的苦恼就越多！”
颜琦说自己先回去，老爸找自己有事要说，苏小朵不置可否，那个姓碰的领导正在和胡大宏主任热烈地交谈，陈维浩副书记走过来笑呵呵地看着颜琦，问苏小朵好久结婚，苏小朵吓得脸都红了，仿佛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苏小朵恋爱了，对象天天都在守着她，当然也守在堤上。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颜琦答话了：“就看苏小朵同志的态度，我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苏小朵白了颜琦一眼，心里却是半嗔半喜，毕竟人家态度明朗，可是就这么轻易地决定了自己和他共度余生？这是个艰难的选择，苏小朵不愿意往深处想。
陈维浩转移话题问苏小朵昨晚为何没抢到微信群里的红包，胡大宏习惯在干大事时鼓舞士气，用微信红包来营造氛围。然后郑重其事地交代说：“这次抗洪救灾，各企业的鼎力相助，你要写好，首先是他们派人值守和送夜宵，然后是参加应急救援，这就叫做众志成城呀！‘’
李小蓉悄悄跟苏小朵说：“等李区长来了你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苏小朵点点头，茫然地看着颜琦的背影：自己难道真和他恋爱了？自己究竟了解他多少？只知道他是本省中医附一的医生，这得益于他父亲的培养，他父亲对中国的老东西都视如珍宝，比如字画、戏剧、中医、刺绣等等，儿子学中医就是父亲的主意，从小他就让他读《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之类，希望他长大后能够悬壶济世，颜琦是个乖孩子，还真的对中医有了狂热的喜爱，苏小朵清楚地记得颜琦说的两个故事，20世纪90年代初，英国有一位政界要人得了一种皮肤病，英国一家皮肤病研究权威机构诊断后认为是不治之症。这位政界要人在伦敦唐人街找到毕业于广州中学院的罗鼎辉。罗中医给这位政要开了一个方子，吃了几剂，皮肤病就妤了。后来英国皮肤病权威机构也如法炮制，但效果不好，专家请教罗中医。罗鼎辉给他讲了一个道理：中医治病是因人施治，同样的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治法。而且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用药都是不同的，所以有望闻问切一说。
2000年，一场罕见的流感袭击了西方国家，大约有百万人住院治疗。一般西药效果并不理想，于是一些国家纷纷从中国空运板蓝裉中药。没想到药到病除。此事在西方引起轰动。
颜琦还告诉她，中医里有西医从来没有提到的生命结构。例如经络，它是人体中确实存在的生命现象，可是世界各国的科研人员只能证实它的存在，却无法破译它的具体结构。再比如说，中医认为人有六腑：大肠、小肠，胆、膀胱、胃、三焦。这个“三焦” 最先在《黄帝内经》中提出来的，指明三焦为人体脏器之一，分为上焦，中焦、下焦，与胆、胃、大肠、小肠、膀胱并称六腑。但三焦在哪里呢？前面五腑都可以从解剖学上证实，而三焦却无论如何找不到。
还有，中医中的“五藏”并不同于西医解剖学中的 “五脏”。人类体内存在两个生命系统。
（三十四）
苏小朵今晚还是回家睡了，因为确实很久没有着家了，还因为爸爸在家等她，还在书房里铺开信纸，飞快地写着什么，灯光暖暖地照着，使得爸爸的脸部曲线很柔和，戴着的眼镜上似乎蒙上了一层光晕。苏小朵很是觉得爸爸反常，平时他都是早睡早起，这样的情形真的很少，她狐疑地看着爸爸：“老爸，你怎么还不睡呀？”
爸爸抬起头：“快去睡吧！一早你还要起来到堤上去做通讯。”
苏小朵接着说：“我是问你为什么还不睡？”
爸爸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说：“我这就睡去，只差一点了。”
爸爸写完了，为已经熟睡的苏小朵调好五点半起床的闹钟，然后放到她的床头，接着把刚刚写好的信方方正正地折好，蹑手蹑脚地塞进衣架上一条裤子的口袋里，他知道她早上一起来必定是会穿的那条裤子的。
苏小朵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就是打雷她也不会醒，何况是爸爸这样的小动作。再说苏小朵夏天在家睡觉从来不关门，因为在绿树成荫这样的天然氧吧里，院子里住在一楼的人都只是用风扇就可以散热，但是通风是必要的，而其首要条件是必须打开门窗，所以爸妈可以随时进入房间，她也不介意，毕竟自己也没什么秘密，爸妈也几乎没有进来过，他们对女儿是十分信任和尊重的。就像苏小朵老大不小了，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公主般的爱好，闪耀着星光的窗帘，一颗颗心形图案交织的风铃，飘窗上穿着五彩缤纷礼服的芭比娃娃，床沿粉色的帷幔，乍一进来还能闻到薰衣草的香气，久了便察觉不了了。
闹钟一响，一觉醒来，爸爸已经洗漱完毕，等着开车送苏小朵上堤了。他的理由是女儿这一向太累，精力不济时不要开车，苏小朵没想到爸爸开启了护花使者的模式，可是与此同时颜琦也已在院子门口等了。她的微信里也有颜琦的一早问安的信息刷屏，包括她院子前面那一条狭长的小道上清一色的小红灯笼黑漆漆的照片，看来他等得有点久了。
苏小朵得到了两个男人的宠爱，的确是满心欢喜的，她在洗手间里刷牙的间隙，给颜琦发去信息：“谢谢，你走吧，老爸送我去堤上。”
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L河上，万里晴空，水天一色，亲水桥的石墩已经完全露了出来，一个在河道清淤的戴草帽的大姐已经快走到河道的尽头。
接班的吴元庆副主任走过来，苏小朵捉住他要素材，他笑着说：“你要写写冯文主任的故事。冯文的故事听许多人说过，可是实在没找到他耽搁了下来。这次不能再耽误了，她风也似地回街道找冯文副主任的故事，然后到社区去看看情况。火速前进！纪委副书记陈玉正好被她逮住坐了一回顺风车，刚到办公室，赵聪书记来了，苏小朵连忙问昨天的情况。
一旁的等待召唤的司机刘海也饶有兴致。
赵聪书记说：“太感动了，那个社区周书记因为抗洪救灾，家里一直没回去，九十多岁的老娘哭着托人捎话家里都臭了，快回来清理呀！可是一直没能回去，确实工作上太离不开了。”
“你还是再问问你的主管领导吧。”赵聪若有所思地说。
苏小朵知道他们昨晚堵车回家上床都是一两点了，不忍心吵醒他们的美梦，于是调转话头：
“谁知道冯主任的故事？”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几个人异口同声。
冯主任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呢？苏小朵坐下来掏出笔，心里是无限的期待。在掏出笔的时候，无意触到一张纸，很是纳闷，想掏出来看看，可是人多眼杂，终究只是掏出笔来。
（三十五）
刚准备做采访记录，社会事务办一身素黑的王明丽疲惫不堪地过来了，黑眼圈与衣服相得益彰。苏小朵揪住她：你们究竟送了多少救灾物资？
王明丽昨天和李小蓉一起去的，情况自然是清楚的，她打了个哈欠：“我发微信给你吧！”
苏小朵如获至宝打趣道：“守堤辛苦还是赈灾辛苦？”
“都不辛苦，比起受灾的地方，我们这都不算什么！”王明丽云淡风轻地说。
“不是党员还有这么高的境界！”苏小朵挪谕道。
王明丽白了她一眼：“党员里面也有败类，群众里面也有优秀的。”然后拍拍苏小朵的肩：“到古泉社区和L市镇一起赈灾数字是24万多,这些赈灾款里未必全是党员捐助吗？＂
话音未落，她的电话进来了，一个运送救灾物资的司机来结账进了门。
苏小朵再看手机，王明丽已经发来一些具体数据：
沧浪人大代表捐赠情况：
刘小明2000元
彭力明2000元
刘莎1000元
廖无畏1000元
王磊2000元
吴英物资款1000元
刘文敏500元
陈佳玲500元，
黄明德方便面100件，矿泉水50件，
何文胜 方便面100件，矿泉水50件，
王华芝 矿泉水200件
雷志高 矿泉水100件，方便面50件
李焘 方便面50件，矿泉水50件，
陶大河 方便面50件，水100件
侯建康 价值3500元的油、米，2万元水、方便面。
“数字还在统计中，时时有更新。”王明丽一边和司机结账，一边还用微信飞快地打字。
微信又来了，是李敏的一段话。
小朵！辛苦了！但我还得打扰你！这次沧浪非公34个基层党组织自发报名上堤的党员志愿者近50人！他们中有的是私营企业老总！有的是个体经营户！更多的是在非公企业里的外来务工人员！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为了响应局党委的号召，为了人民的利益，他们舍小家，顾大家！身先士卒，冲到了抗洪抢险的一线！为了不误守堤之责，他们耽搁了进货！延期了发货！为了不误上堤巡逻，又不影响企业生产，他们发起了“交接棒”式的轮岗值守，确保了大堤的严防死守，彰显了共产党员敢于担当的先锋本色！
李敏真的不易，已经是60多岁的人，还是像年轻人一样身先士卒奔走在一线。
苏小朵的情绪又上来了，她不无感慨地写道：“惭愧的是我就像一个粗心大意的厨子，要么火候不够，要么烧过了头，要么放少了盐，要么多放了醋，要么煮太烂了，要么炸糊了，要么忘记了放生抽，匆匆地出锅，匆匆地端上桌，甚至盘子边都没来得及擦就匆匆上桌，对不起，就这样匆匆地上菜，匆匆地撤盘，再上下一道菜！”
想着还要到社区去之前，看看口袋里那张纸上是什么，她借故上了一趟厕所。
（三十六）
天哪，爸爸居然给自己写了一封信！当苏小朵掏出那张纸凝神一看时，几乎叫出声来。难怪爸爸那么晚没有睡，原来在写信，而且是给亲闺女写信，也只有作家爸爸会干这样的事，信的内容却不是一个作家的画风。
小朵：
时间过得真快，爸爸老了，你也奔三了。
苏小朵看到这里特别不舒服，自己还差两三年才三十呢，爸爸这分明是逼婚的节奏啊！
果然下面的文字把这个意思承接下来了。
“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你已经呱呱坠地了，春华秋实是自然界的常态，而人的从小到大，生老病死也是常态，其中结婚生子就是其中重要一环，这一环是有时间约束的。谁都要尊重自然规律。”
爸爸的抒情嘎然而止，粗暴地写道：“今天我看到朋友家境不错，氛围很好，孩子应该也不错，而且年龄相当，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个面。”
苏小朵满心不悦，老爸这是怎么了？难道要把女儿贱卖吗？哪有女方这么主动的？爸爸昏了头吗？她的倔脾气上来了，信都不想看下去了，匆匆塞进口袋，她要去波澜社区。
波澜社区里面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苏小朵仔细一看彭大海主任，派出所的都来了，社区书记王勇和社区主任关辉和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在对话。
精神病人来吵事了，苏小朵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一出。
等了半天才平息下来。
王勇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关辉也擦着汗水。
苏小朵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关辉深有感触地说：“想起內澇时老旧小区和顺园那九台车喊居民移开好明智，不然都只能做废品了！搞內澇时那种危急情况不敢回忆！”
王勇递过来一片口香糖，打开了话匣子：“那两次应急救援让人永生难忘……其实哪个社区的书记、市场的老总、书记不都是这样，街道领导又哪一个不是冲锋陷阵，各界人士和老百姓才会积极参与，你反正永远都写不完！”
关辉的声音像银铃一般响起来：“没有居民的支持，我们也无法做到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三十七）
当苏小朵赶到狂澜社区时，热心的居民正好送来灯和开关等救灾物资，社区副书记外号叫做约翰逊，长得特别欧美，虎背熊腰，鹰钩鼻，头发偏黄自然卷，眼珠还是褐色的。他疲惫地拖着步子进来。苏小朵看看这个二胎才半岁的奶爸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约翰逊打了一个哈欠说：“从6月30号的內澇开始，这场战役持续了八天。沧浪北路涨水，这是从这条路建成以后至今19年第一次。搞了內澇搞应急救援，我老婆是沙洲区的，就是今天报道的一个市政局干部因公殉职的那个区，完全是劳累过度造成的，我们两个人都在社区工作，这场大水苦了我们的孩子。其实我这不算什么！将近六十岁的小区物业经理曾乾坤在车站街涨水时背老人“过河”，你应该写一下！”
正好社区主任刘洁如进来接过话头说：“感人的场面太多，情况危急，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渡过险境，没有想到去做宣传。”然后拿起手机翻找出当时大水汹涌的照片。
“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记忆犹新，甚至终身难忘。”几个社区委员争先恐后地说。
正在这时，文澜社区书记王婵打来电话:“张小朵发了一个沧浪社区防汛抗洪的整体情况的稿件，麻烦你多宣传！”张小朵是社区的副书记，和自己同名还同岁，可是人家的娃都有俩了，真是同岁不同命啊！
接刘书记通知：“县级领导和区直部门工作人员撒退，街道值班恢复至6月30日之前的值班巡查状态。收到消息请相互转告，大家辛苦了，谢谢！”
冯文副主任的一则通知刷屏了，区里下派的可以撤退了，因为水位到了警戒线以下。终于缓解了，紧接着是刘小明书记的微信抒情：
今天的L河特别美丽，我们的金刀湾又在展示着她婉约的曲线，可爱可敬的干部职工们，早晚带着你的家人朋友，到堤岸走走，看看安然无恙的这一段，讲讲七天里，你坚守过的故事！
堤上的人欢呼雀跃，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多少的煎熬等待，多少的艰难困苦，多少的小我大爱，只有参加过抗洪抢险的人们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泪水滑过苏小朵的脸庞。这是纯净的泪水！这是激动的泪水！这是幸福的泪水！
苏小朵欲转身离去，忽然又有些不舍，舍不得这七天七夜的故事，舍不得这七天七夜的感动，舍不得这七天七夜的坚持！
苏小朵舔了一下滑到嘴角的泪水，好甜！走下河堤，看到涛澜社区工作人员走上河堤来整理卫生。
与社区整理卫生的还有城管办的早就背着铲子和扫帚开始清淤行动了。20余名工作人员一起清理河边的淤泥，人多力量大，经过1个多小时的努力，河边约2000余米的淤泥被清理干净。
“以前都是等到河水完全退去后再清理淤泥，但淤泥经暴晒后变成了干泥，得调水车过来冲洗才能清理干净。”城管办主任刘小虎告诉苏小朵，这次边退水边持续清理，一方面可以节约清理成本，另一方面也能让市民早一点在亲水步道上恢复散步和休闲。
（三十八）
颜琦回到家与苏小朵一样遭到了同样的待遇，父亲和他语重心长地谈了话，说是一个作家朋友的女儿非常优秀，你比她大四岁，正是天作之合，不妨见面看看。
颜琦非常诧异父亲的反常，到底是谁吹了风，老爸如此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了。自己一直单着，老妈总是念叨，做各种推销都没有效果，现在轮到爸爸披挂上阵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作家之女。可是自己现在对苏小朵情有独钟，随她是谁的女儿都不感兴趣了，仿佛就非她不娶了，可是天知道苏小朵愿不愿意呢？看来还是先把她搞定才能对付爸爸的强大攻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对苏小朵了解究竟有多少？除了知道她的工作单位，似乎她身后的许多都一无所知。可是这种不含身后物的感情来得更加纯粹，这完全是灵魂碰撞，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其实杂质也是有的，那就是女人的美貌和气质，让男人的原始本能激活了，这是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的，何况是颜琦，一个正值青年的男人。所有的攻势似乎都是为了能够得到这件珍宝一般，不光是得到，还想到了要收藏供养一辈子。颜琦觉得自己一直守身如玉是对的，不然心里总是有些愧疚的，他很不明白那些老男人希望三妻四妾的心态，那样心理负担很大，各种透支，完全是自残行为。作为医生，身体保健是第一位的，尤其是中医，讲究节欲，要想使身体健康而无病，养精则是十分重要的内容。“善养生者，必宝其精，精盈则气盛，气盛则神全，神全则身健，身健则病少，神气坚强，老而益壮，皆本乎精也”。这是《类经》的理论。葆精的另一方面含义，还在于保养肾精，男女生殖之精，是人体先天生命之源泉，不宜过分泄漏，如果纵情泄欲，会使精液枯竭，真气耗散而致未老先衰。“精竭则身惫。故欲不节则精耗，精耗则气衰，气衰则病至，病至则身危”。《千金要方.养性》中如是告诫。通过养五脏以不使其过伤，调情志以不使其过极，忌劳伤以不使其过耗，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
拿下女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颜琦觉得自己幸亏遇到了苏小朵治病这个契机，以此作为铺垫，防汛又多了一道背景，一切似乎变得相对容易，可是实质性的内容完全没有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牵手都没有，明天这个手是必须牵到的。
天有不测风云，新一轮暴雨预警又来了，会议室里胡大宏主任面色凝重：“同志们，防汛责任大于天呀！今天，究竟还有哪个社区、市场的主要责任人的敢不到会？我相信没有！绝对没有！”
彭力明副书记、陈维浩副书记、吴元庆副主任、冯文主任分别做了具体要求，各个办公室每个同志很快收到了传达7.9局抗洪防汛工作紧急会议要求：1 按一级响应要求严格落实各级责任；2 各条线负责条线责任；3 各办公室到联点社区开展防汛工作。
会场鸦雀无声，外面狂风卷着乌云，几声惊雷，暴雨像筛豆子一样倾盆而下，新一轮抗洪攻坚战开始了！
“各位领导，这是关于贯彻落实市委书记指示精神切实做好当前强降雨防范工作的通知，请大家查阅。”
办公室何素素的通知一发，苏小朵的微信来了：“你能给我当一个小时司机吗？我付费。”
颜琦心想：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却故意调侃道：“很乐意当护花使者，不过有个条件。”后面加了三个呲牙的表情。
“什么条件？”
“你先答应再告诉你。”
“除了嫁给你，都可以答应你！”苏小朵为了工作仿佛有些悲壮。
颜琦的心一沉，这女人心，海底针，天知道真假。他没有继续和她聊下去的意愿了，按照这个逻辑，一个女孩不愿意嫁给一个男人，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这是多么可怕的女人啊！细思极恐，可是苏小朵是这样的女人吗？看着也不像啊，她总是极容易脸红，虽然表面倔强得很，可是内里却是柔软的，从她的文字便可以对她一览无余。她说话常常有些颠三倒四、不得要领，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如果习惯了她的话风，你会觉得这个女孩没心没肺，很容易对付。可是她看似懵懵懂懂的语言背后，行为上似乎又有着超乎一般女孩的矜持。别说身体交流，就是眼神交流都没有，只要四目相对，她必定躲闪开来。颜琦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一个人患得患失好长时间，才开着车找苏小朵发的位置。
苏小朵在风雨中像一片抖索的兔子，她的眼睛红红的，因为接连疲劳作战，黑眼圈还是没有洗白，爬上车来就有些昏昏欲睡，连颜琦正眼都没看一眼，话也懒得说，只是呆呆地看着车子开到沧浪北路，溅起的水花出神。又开始有积水的态势了，微澜社区灯火通明。
“停车，我下去看看！”
颜琦看她对工作的那份投入，突然觉得自己很龌龊，把车停到路边说：“走马观花！”
苏小朵应了一声，撑开伞跳下车去，鞋子立马湿了，因为停车位置边正是一汪积水。颜琦有些心疼和懊悔，来不及说话，她已经奔进社区里面去了。找素材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这些天颜琦见证了她的太多不易，心中有一丝敬意默默地滋生出来。
颜琦开始闭目养神，他打开音响，听一首《春江花月夜》，流水的诗句从夜里弥漫开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颜琦在循环不断的音乐声中恹恹欲睡，分明看到一个穿着低胸束腰设计的白色婚纱的女子，安静地坐着，头上戴着佩有流苏的红盖头，颜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揭开盖头，呀，苏小朵！她羞答答地望着他，然后站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娇嗔地叫了声：“琦哥哥！”苏小朵真的太美了！像九天仙女下凡一般，亭亭玉立，清丽脱俗，而她的声音如天籁之音，让颜琦的骨头都酥了。他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她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颜琦失声叫了起来：“小朵，小朵！”
颜琦睁开眼，苏小朵正在敲着玻璃窗，他连忙打了个哈欠打开车门。
苏小朵像条水蛇一样游回来了，颜琦忍不住想触摸一下，又不敢造次，搓了搓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到方向盘上：“往哪里走？”
“去波澜社区，从颜家巷过去。”
不等颜琦应声，苏小朵自言自语：“颜家巷，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姓颜吗？”
颜琦点点头：“这里姓颜的还真多，”他告诉苏小朵，他们颜姓出自姬姓，起源于春秋时鲁国公族，是周公旦的后代。周公的长子伯禽被封于鲁。伯禽的子孙有人被封在颜邑，遂以封邑为姓，称颜姓。孔子的母亲就是鲁国颜氏之女。听说他们家族是颜之推的后人：北齐文学家。有《颜氏家训》传世，这个家训很有名。
颜琦一口气把颜氏家训中的佳句背了下来：
一、夜觉晓非，今悔昨失。
二、教妇初来，教儿婴孩。
三、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四、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
五、父不慈则子不孝。
苏小朵打断道：“六、巧伪不如拙诚。七、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
颜琦呆住了：“你怎么知道？”
苏小朵笑道：“这个我爷爷教过我的。”
苏小朵的爷爷是浙江绍兴人，住在一栋青瓦白墙的老宅子里，门前是小桥流水，乌篷船轻轻荡漾着。她的童年便是在这里度过的，春天，门前杨柳如烟，桃花如云，夏天，河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红花别样红。秋天，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冬天，雪穿庭树作飞花。她四季都跟着爷爷读四书五经，读诗词歌赋，当然还读了《颜氏家训》，爷爷还特别要求背下来，所以她能倒背如流，而且童年的记忆特别持久，一直都能流利背诵，纵然是到了近而立之年。
于是颜琦带头，苏小朵跟着一起背起那些经典句子来：
八、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
九、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
十、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
十一、世人但知跨马被甲，长槊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辩乎地利，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
十二、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
十三、学之兴废，随世轻重。
十四、光阴可惜，譬诸逝水。
十五、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然后出手，慎勿师心自任，取笑旁人也。
十六、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街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
（三十九）
车子开到环卫宿舍附近，苏小朵大喊停车。
颜琦依旧交代：“走马观花！”
苏小朵嗯了一声：“让我看看波澜社区的情况！”她跳下车来。
颜琦叹了一口气，为苏小朵撑开伞，苏小朵没有理会，抱头冲进社区。
社区主任关辉在交代防內澇事宜，看到苏小朵来了，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这天气，说变就变，又是24小时的节奏呀！”
苏小朵忽然看到她旁边虎背熊腰的老公刘海，和弱柳扶风的她形成强烈的对比。
颜琦的电话来了：“快上车，不能停久了！”
苏小朵望着关辉笑着说：“还是你老公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好呀？”
等苏小朵爬上车，颜琦踩了一脚油门说：“你就写所有的与防汛相关的点上都灯火通明。”
苏小朵白了他一眼。
车子疾驰而去，苏小朵远远地看见堤上有手电的光影，六角塘泵站里的老狗在灯影里叫个不停。雨，一直下着，点点打在苏小朵心上。她的连载也随着雨声新鲜出炉，等着微信群里的点赞而宠辱不惊。
终于雨停了，苏小朵透过车窗看着L河。L河在夜色和雨雾的笼罩下，倒映着堤上的昏黄光影，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妇斜躺着，均匀地呼吸声一起一伏，L河潮涨潮落，就像股票一样，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她下得车来呆立良久，水面上又完全看不到亲水步道的石墩了，借着防汛值班点上的光芒，她忽然看到脚旁有一条像蛇那么长的大虫。这条大虫很奇怪，它走着走着又缩成一团变小了，然后还能打滚翻身自如。
颜琦在一旁陪着：“小朵，我们一起走走好吗？”
苏小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走着走着就远离了防汛人的视线。颜琦问：“我们对L河的感情，你能了解吗？”
颜琦清楚地记得父亲动了腰椎盘突出手术，可还是反复发作，痛苦不堪，但是只要为了防汛的事情，他的病就不复存在了，他总是守在河堤上三过家门而不入。作为土生土长的沧浪人来说，对于L河，是一种根植于骨髓里的情怀。吃着河里的鱼长大，看着河里的虾变老，春夏秋冬，陪伴自己散步的是L河，寒来暑往，抚平自己心灵的是L河。虽然不像过去一张网撒过去捞起一家的收成，可是这千千心结早已经结成了一张网，网住了河边的青葱岁月和斑斓梦想，不经意间已经散落在春华秋实中。
颜琦理解爸爸的情怀，因为他是沧浪第三代，传承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同样爱上了L河，也曾有过把心愿折成纸船随水而去，也曾坐上一叶扁舟仰望漫天星斗，理解就在不需要说出的默契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给堤上的父亲送去忘记系的绑腰的宽腰带，或者是妈妈一边埋怨着一边亲手做的点心或者汤水，有时候是几个蒿子粑粑，那是春天的时候，河边的蒿子随处可见，妈妈便摘了来洗干净剁得烂碎，和上糯米粉和鸡蛋搅拌均匀，洒上许多芝麻，然后在油锅底摊开去，煎出扑鼻的香味来。或者是一碗用夏枯草、桑叶、菊花、蒲公英熬制出来，加上红糖、红枣、桂圆、青壳鸭蛋再煮出来的解暑汤。夏天来上一碗，沁人心脾。这些原料大多来自河边，煮熟后似乎还带着河水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
苏小朵点点头，颜琦的沧浪情怀与自己的绍兴情怀如出一辙，虽然自己远离祖父许多年，可是多少次梦里，还是和他学着在除夕祭祀时做着金元宝，和奶奶一起在河边学者浆洗衣衫，学着做霉干菜烧肉、桂花炒米糕、鱼肉皮子馄饨，最让人回味无穷的还是茴香豆，吃了一颗下去，又吃一颗，总是说吃完下一颗就不吃了，可是总是停不下来，直到肚子实在装不下去才罢休。偶尔回到老宅看着天井倒射下来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像梦一般。出门顺着芳草萋萋的河道走一走，再踏上石拱桥看着白鸟掠过天空，水中偶尔有鱼跃起飞花四溅，不由地想起陆游的诗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泪水便湿了眼眶。
这样的夜，适合回忆，两人都沉浸在了回忆中，谁也不说话，可是都很默契地为对方掏出纸巾，情绪仿佛可以传染，在掏出纸巾的一霎那，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四目相对，为对方擦泪，然后拥抱着互相温暖彼此，久久不肯放开。
苏小朵觉得这样有碍观瞻，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重新要求坐到车上。颜琦心领神会地为她打开后座的左边车门，自己从右边上了车，而车里依旧流淌着那首《春江花月夜》，那是苏小朵爷爷教过她的诗句，今晚的一切怎么都神奇地和苏家有关？苏小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也不擦，想任其流下来，颜琦却不乐意了，他要做吻干她泪水的人，跟着音乐的节奏，他把她的脸捧起来，闭上眼吻起她的泪水来，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还带着温度的泪水有着咸味，通过颜琦的舌头一直到他心里，他下决心做一辈子不让她哭泣的人，他轻抚她的背，像抱着一个婴儿。她也慢慢开始有了回应。其实他们都不曾想到，这是彼此的初吻，羞涩而莽撞，完全没有技术含量。都是超龄剩斗士，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是从今晚划出分水岭的。
苏小朵似乎很满足，又似乎很失落，守身如玉的她一念之间交出了初吻，那下一步呢？她分明感觉颜琦的嘴唇已经从她的脸滑到了颈部，手正从他的背部移向腰间，她不敢想象。她爷爷一直告诫她女孩子一定要自重，她激灵打了一个寒颤，一把把他推开打了他一巴掌：“你这是在干什么？”
颜琦一下子窘了放开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嘟囔着：“对不起！”谁也不相信，自己过了三十岁，还是第一次侵犯女人，这是男人的本能，他抵抗不了这种本能，可是现在极度敏感，颜面尽失。同样苏小朵也是如此，她渴望爱情却又抗拒男人，两个人都尴尬不已，同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苏小朵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春江花月夜》的曲子还在萦绕，她的心很乱。
颜琦回到驾驶室把车发动：“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春江花月夜》的旋律随着车子一起一伏。
（四十）
苏小朵又被爸爸送到开满紫薇花的L河堤，在路上也没有问她看了信没有，只是嘟囔着朋友家的那个医生如何如何优秀。苏小朵装作没听见，爸爸便停顿下来转移别的话题。
苏小朵站在堤上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白云如雪。水面上已不再有上游漂来的杂物，水位又掉头往下退，亲水步道的石墩露出头来了。
“小龙！”是沧浪街道带队值班领导张士斌副主任的声音，
“脱贫！”是纪委监察室刘正气的声音。
原来经济办主任龙瀚的儿子穿着一件印有脱贫字样的T恤满头大汗地跑来了，脱贫二字红如火，映红了孩子的脸庞。
城管办的徐小龙不解地问龙瀚：“为什么给儿子穿这样的衣服呢？”
一旁的穿着制服的城管协管员谢建国笑着说：“哪个做父母的，不是因为儿女脱贫而致贫呢？”这个沧浪人的女婿已经连续熬了八个通宵。
这句话说中了龙翰的心事，他家住偏远的农村，家里兄弟姐妹多，自己最小，一家人穷得叮当响，可是因为他最小，却没饿过肚子。为了把孩子拉扯大，父母含辛茹苦，哥哥考上了大学，家里更是捉襟见肘，几个姐姐早早出嫁。自己到遥远的边疆当了一名军人。为了不再给家里增加经济负担，哥哥找了城里的姑娘脱贫了，自己也转业回到省城，找了个经济条件好的拆迁户之女结的婚，仿佛再与贫困无缘，可是岳父患上了癌症，年年的医疗费用居高不下，看着他的身体和家境一样每况愈下，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子又得了白血病，一家人病了两个，可不是随便能应付的，幸亏沧浪街道组织捐款后又做了滴水筹，经济上龙翰稍微松了口气，可是每天要给住院的妻子送饭送菜，还要照顾孩子读书生活，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龙瀚把摩托车的钥匙递给孩子，让他骑车回去，一夜没见到爸爸的孩子，大清早跑了三公里来看爸爸，结果还是秒被爸爸推了回去。
十三岁的孩子俨然是个大人似的，默默地开启发动机，呜呜两声便在河堤上变成了小数点后消失不见了。
苏小朵读着周云主任在群里转发的C市市委组织部的《致全市广大共产党员的慰问信》，看到最后一句：我们坚信，全市上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一定能够打赢抗洪救灾这一硬仗恶仗，一定能够取得抗洪救灾的最后胜利！，苏小朵心潮澎湃地到食堂吃早饭。
才七点多一点，食堂里已经有许多人了。苏小朵挨着办公室的何素素坐下，看到她的脚肿得不能穿鞋了。
苏小朵脱口而出：“你的肾病这么厉害呀！”
何素素吞了一口面条：“我们黄主任昨晚守了一通宵，我也想早点来看看。”
然后她说起了办公室这一向无限繁杂的工作，苏小朵听得头都大了，安监站副主任李建设插话道：“最不容易的还是受灾的地方呢！昨晚电视上说N市失联的44人找到了33个，还有11个没找到。”
在座的全都唏嘘不已，大家都有一个心愿，再多几天这样多云的好天气，C市人民确实太累了，老天爷应该让奋战在一线的同志休息一下了！
苏小朵看到窗外碧空如洗，白云飘飘。
（四十一）
当苏小朵来到微澜社区时，看到政务大厅里摆着一张值班的床还未收起，昨晚值守的王兰香书记疲惫不堪地打着哈欠，打起精神说起了昨晚的情况：“我昨晚安排了六人轮流值守留芳路，我呢，在社区守了一通宵。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一直不敢睡，真的想起郑板桥的那首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虽然我一个县吏都算不上，但是心理是一样的。”
苏小朵看着王兰香眼角细密的皱纹，听说她在社区奉献了二十年，不由地升起敬意，其实她的丈夫是一个赚得盆满钵满开发商，家境不是用殷实来形容，而是用富裕优渥来形容，住着带着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家里早几年就实现了智能化，一早出门前就听到机器人说：“主人再见，早点回家！”所有的电源都断开，除了冰箱以外，落地窗帘自动关闭。坐在办公室里打开手机，家里的情况可以通过视频一览无余，回到家就听到机器人叫道：“欢迎主人回家！”紧接着客厅里的水晶吊灯自动打开，落地窗帘自动拉开，音乐像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着，电视也秒开，家里立刻就有了生气。
王兰香养在这样的家庭，完全可以不用工作，相夫教子，阔太自居。可是她却乐此不疲地爱上了社区工作，一爱就停不下来，完全让人想不到她家里坐拥上亿资产，因为她从来就背着一个硕大的布包，价值不到两百。衣服总是或白或黑的休闲装，也不讲究牌子，只是仔细看去，气质却是不俗。她瘦削的身材，却开着一台彪悍的SUV奔驰GLS，坐在驾驶室里，没有太多存在感，不光车子大,车速也快，让人难以相信是一个女人在开车。
王兰香今天就是一身素白，如弱柳扶风。她说道刘小明书记很关心可能出现的内涝情况，昨晚11点还过来问情况。只要打开话匣子，她必然滔滔不绝。
留芳路防内涝的故事，要从6月30日下午三点说起，暴雨来袭，因为地铁施工影响下水管网来不及走水，留芳路很快成了留芳河，硕大的胡子鲇鱼从里面窜了出来，不断还有大胆的司机开着越野车冲过去水花四溅。刘小明书记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站在水里现场指挥，设置警戒线分流车辆，提醒行人绕道而行，迅速组织人员抽干了水还原成留芳路，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路又成了河再继续抽水，后来彻底清理了一遍下水管网找到症结，一直熬到7月2日凌晨5点才终于完全解决问题，而与此同时大堤的防汛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说完留芳路的故事，她又说起两次应急救援时凌晨会同办公室紧急买水买早餐的事儿，说起居民和辖区单位不断在捐款，共计捐了十三万了的事儿……素材太多，她语速奇快，如同她跳跃的思维。说得累了，她摆摆手说：“几天几晚都说不完呀！”
忽然王兰香手机响了起来，她示意自己接听一下，“喂”了一声停顿片刻说：“十点开会？好！马上到！”
苏小朵知道战斗依旧持续，走出微澜社区，苏小朵抬头看天，天空又乌云密布起来。
王兰香到沧浪街道开会是胡大宏主任组织召开防汛期间汇总财务开支的事，苏小朵在路上碰到食药所所长万泉，他带着三个弟兄和社区的同志们在对每个五小门店进行一一排查。他告诉苏小朵，今年是C市创建国家食品安全城市，7月初是市食安办对区食安办的半年度考核，原计划上周二来检查，因为防汛推迟到了本周。区食安办在防汛期间一如既往地搞创建和考核，万泉老家在J省铁谷镇，老母亲在家水田被淹了，他也没办法顾得上，刘宽怀同志老家N市也受了灾，同样没办法回去，因为初来乍到，不熟悉C市还闹了笑话，他从门店巡查后上L河堤找不到沧浪段的位置而急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打电话问万泉和堤上的同志共享了微信位置才找到组织。
万泉说；“昨天胜利公园塌方，这次市内防涝还是要时刻注意呢！”
回到办公室，王雨副主任刚刚从区委宣传部领回来宣传专报，苏小朵想当然地边打开边说：“又是抗洪救灾的吧？”
打开一看，赫然在目的，全是关于食品安全的公益宣传。耳边忽然响起王雨兴奋的叫声：“乐乐生了，男孩，九斤八两！”
苏小朵也兴奋起来：“发了朋友圈呀？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名迅迅，纪念这次抗洪救灾！”王雨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苏小朵的连载又开篇了：孩子，你赶上了这场汛情，观摩这段历史，你可知道它的意义何在……
（四十二）
“下午一点半开会！”周云主任来了电话。
苏小朵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动向，只想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再抓紧时间眯一下，可是颜琦的影子顽强地立在眼前，自己怎么又莫名地想念他了？昨晚他那么冲动又那么沮丧，自己的心思也变得敏感细腻，患得患失，原来恋爱未必全是幸福，什么情绪都有，五味杂陈。他是不是退却了？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当一个男人要冒犯自己时，特别缺乏安全感而努力抗拒，可是当男人都不关注自己时又缺乏存在感，总是想享受着男人的宠爱却不愿意轻易地付出，一旦付出便害怕沉沦，让自己没有了价值。因为她深谙男人都是喜欢得到，而一旦得到便会腻了。多年来苏小朵遵循着这个法则让各种男人持续付出过，可是他们的耐力都是有限的，觉得毫无希望都会鸣金收兵，颜琦也是普罗大众，他受了那一巴掌能怎样呢？她曾经问过他的星座，是一头威猛的狮子，狮子座的性格是什么呢？苏小朵对星座非常有研究，就算是再差的狮子座男人，也会散发出那种唯舞独尊的气质来。不论他有没天生的王者气息，但是他绝对有着浓烈的大男子主义的。而且狮子男一般都会要求女友每天都光鲜亮丽，但是又不可以风头太盛；不是小女人的话，估计真是吃不消。苏小朵是小女人吗？还真不是，因为她是天蝎座。她太了解自己了，特别的好强，在外人面前总是摆着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就算内心也藏着一个小女人。容易嫉妒，容易吃醋，常常会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生闷气。可是无人知道她的玻璃心，她就是一只防卫过当的蝎子。自从连载引起关注后，什么狂蜂浪蝶都来了，有区里和其他街道加微信的示好的，有本单位偷偷送礼物和坐在一桌吃饭帮忙夹菜各种献殷勤的，可是这些她都视而不见，一笑了之。唯独面对颜琦，她乱了方寸，她不再淡定，幻想着各种相见的桥段设计，然后把自己感动到哭，而真正见面时却是披着盔甲，假装风淡云轻，去留无意。即便如此，纵然她心里百转千回，她也绝对不会放低身段委身于人的。她查了一下狮子座和天蝎座的配合度，只有10%，她深信不疑，不再幻想他和自己再有交集，日子又会恢复平静的，她安慰着自己。
此时的颜琦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正在医院的病床边给几个人做推拿、打火罐、扎针灸。病人像一排咸鱼躺着，等着他的亲自料理，他十分忙碌，听着病人的呻吟和要求，职业的微笑让自己的脸有些生疼。他决计再也不去招惹苏小朵，虽然她是那么妩媚，虽然她是那么脱俗，虽然她是那么优秀，可是她骨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把他伤得很疼。他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似乎还在发烧，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男人可杀不可辱，苏小朵我倒要看你嫁不嫁得出去。
一点半会议准时开始，苏小朵忙赶到会议室，彭力明副书记动情地说：“小明书记要求，因为洪水延误了七一表彰大会，这次要把党建大会和抗洪救灾的表彰融合起来，并制作抗洪救灾宣传画册，把沧浪的精气神再次提振到一个新的高度！”
何其有幸，苏小朵觉得自己经历了这场抗洪救灾的全过程。从6月30日的留芳路內澇开始，区委副书记陈初心靠前指挥，街道党委书记刘小明、主任胡大宏亲自调度，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抗洪抢险的硬仗恶仗，演绎了一出又一出众志成城救灾的感人画面，作为一名宣传人，苏小朵觉得有义务和责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永远把它留在沧浪历史的长河里。当有人不经意踏进这条河流时，会惊喜地发现这场恢宏大气的精彩场面而热泪盈眶，会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沧浪人用生命和灵魂奏响的华美乐章而热泪盈眶，会惊喜地发现有一群沧浪人用热血和青春谱写的沧浪史诗而热泪盈眶！苏小朵可以自豪地说：“我没有辜负这个时代！”
苏小朵呆呆地看着三年前的《素材的苦恼》，从回忆里走了出来，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因为作品里的人有的还在沧浪，有的已经离开，刘小明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到了江岸区当上了宣传部长，胡大宏因为作风问题被老婆举报到了区政协坐冷板凳。彭力明到了另外一个街道当主任了，还有几个班子成员陆续调走了，只剩下一个冯文，和沧浪人打了十几年交道，一直没有要动的意愿。周云主任到了区里当了一个局的副局长，王雨也紧随其后到了区委办，当然她也是其中离开的一个，她已经考到了H省社会科学院工作一年，正在和伙伴们做基层社会治理的课题。再回到沧浪，有一小半的人都不认识了。这几年江岸区实施内部交流政策，人事变动频繁，让苏小朵觉得恍然如梦，而更梦幻似的是一旁的狮子座颜琦，已经是她两个孩子的爸爸，正哄着小宝贝入睡，用余光温柔地看着她。自从那晚苏小朵拒绝了颜琦之后，他的自尊心受到无比损害，找到老爸说要和那个作家女儿见面，而盼女儿出嫁心切的父亲竟然直接引狼入室，颜琦一眼看到了墙上一张照片墙上的爷爷和自己。他惊讶莫名。
原来当年颜琦的爷爷带着他去杭州旅游，到了最有名的西湖游玩，遇到了一个爷爷哭喊着救命，那是苏小朵的爷爷，没照看好孙女让她不小心落水了，自己又不识水性，于是颜琦的爷爷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把苏小朵救了上来。为了感激救命之恩，苏小朵的爷爷给颜琦的爷爷一笔钱，被他婉言谢绝了，各种礼物横竖不受，弄得苏小朵的爷爷不知所措。最后颜琦的爷爷开玩笑说：“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孙女做我的孙媳妇就可以了！”苏小朵的爷爷真的应承下来，还真的问他们要了一张合影，方便以后相认。可是没过多久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了，照片后面的故事也渐渐淡忘了。可是那张合影作为苏家恩人的纪念照一直挂在墙上成为家庭照的一部分。
世界太小了，绕了一个圈，彼此还在那儿，于是两人深信天作之合飞速结婚生子，伉俪情深，其乐融融。有时候事情往往如此玄妙，苏小朵相信的那套星座论是伪科学，还是颜琦深信不疑的因果论无常观更能解答各类问题。
“我们孩子大一点，就带着他们到堤上摆摊去！”苏小朵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原来她看到手机上有李克强总理号召发展地摊经济的视频。因为两个孩子带起来累，想着离开基层考到了省级单位，可是收入却少了一半，颜琦又不是那种会在八小时之外赚外快的医生，再说医院也不允许，中医在西医的强烈攻势下逐渐败下阵来，经济效益不可同日而语，纵然双方父母都很富有，可是他们不想啃老，坚持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防汛时防汛，不防汛时练摊，好主意！”颜琦随口答道。
苏小朵答道：“你就记得防汛，一听就知道是个渔民出身。”
“渔民怎么了？没有防汛，哪里来的固若金汤的城市堡垒？你现在的课题，如果没有三年前的《素材的苦恼》，你未必能体会到基层治理的一些艰辛。”颜琦以牙还牙。
两个孩子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穿越灯光弹到地上，像银铃一般滚动着，滚出幸福的味道。
作者简介：
邓福君，女，湖南长沙人，现供职于长沙市湘湖管理局组织宣传科，著有多部长篇小说，《大风之歌》被列入党史国史推荐书目及湖湘第五届优秀出版物，在2019年度7月湘版好书榜排名第二，连续两年被列为农家书屋推荐书目。作者在大型文学网站阅文集团设有个人专集，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一千余篇，其中诗歌作品曾入选第一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获奖作品集。《奔向红船》系列音频被评为2021年湖南省优秀社会普及作品。2022年5月，长篇小说《小巷春秋》、《青梅煮》在中国作家网连载。2022年7月，《湘江春月夜》荣获2022年“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中篇小说《房子那些事儿》进入2022.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复赛。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