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冯天罡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他将手中的马匹交给家丁，一眼看到墙角下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身穿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双目紧闭，脸色蜡黄，看上去十分面生，像是从外地流浪到此的。
冯天罡愣了片刻，突然对家丁说：“把他带进来，给他热粥热饭，好好照应。”
家丁答应着，马上起身，将老乞丐扶起来，带进后院。
冯天罡进了书房喝茶，眉头紧锁。最近，县令一直催他缉拿江洋大盗柳无忌，今天更因大盗偷了烟花巷的脂粉钱而拍案大怒。
柳无忌之所以去偷脂粉钱，不是为银子，却是为了羞辱朱县令。谁都知道朱县令与烟花巷的头牌相好。
柳无忌不仅盗取了脂粉钱，还肆无忌惮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无疑是对整个周安县衙的羞辱。
朱县令既恼怒又无奈地对冯天罡说，如果近期不能缉拿到柳无忌，恐怕就要求助于京城名捕张闻天了。
说起柳无忌，冯天罡并不陌生。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京城，京城名捕张闻天曾花费三年时间专门缉拿他。
柳无忌自恃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就在张闻天眼皮底下接连犯案。
后来，张闻天立下毒誓，不将柳无忌捉拿归案，他宁愿以死谢罪。
从此以后，张闻天率一队捕快日夜盯防柳无忌，在他连续犯案处布下天罗地网。
终于，就在柳无忌去一家典当铺盗取玉器时，张闻天一举将他捉拿归案。
可惜的是，柳无忌马失前蹄跌入牢笼，而张闻天却又百密一疏，将柳无忌戴双重枷送入牢房后，只增派了几名衙役看管。
七天之后，柳无忌趁衙役不备，利用缩骨法一夜之间逃脱监牢。
从此之后，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老爷，那乞丐喝了三大碗粥，吃了十个包子。现在，已经饱了。”有家丁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正在书房闭目沉思的冯天罡禀报。
冯天罡叹了口气，说：“这天寒地冻的，再送出去保不准一夜就会冻死。不如暂且留他住一个晚上，找出棉衣给他换了。那件百衲衣根本不能御寒，也让他脱了。”
吩咐完毕，冯天罡进屋休息。家丁急忙出门，将乞丐留在了冯府。
天色微明，冯天罡起床习武。一直练到日上三竿，他收起棍棒，正要起身进屋，家丁突然神色慌乱地来报：“老爷，那乞丐，那乞丐走了！”
冯天罡一愣，忙跟着家丁来到昨晚安置乞丐的房间。
果然，短炕上只有一床棉被，一件百衲衣，再无他物。
老乞丐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本可以再吃上一餐热饭，或许还可以得银两再离开。
众家丁面面相觑。
冯天罡紧紧皱起眉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抬脚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冯天罡住着里外两间，一进门就看到角落里的木箱大开，里面的东西被丢得七零八落。
他探身去看，只见箱底放着一张纸条：堂堂一县捕快，居然只存银三十两，可悲可叹。柳某再借最后一遭，从此离开周安城！
捏着纸条，冯天罡大怒，忙叫起所有家丁，全城搜捕乞丐。
可柳无忌早逃得无影无踪，哪能搜得到？
只是，柳无忌为什么在偷了县衙捕快之后要离开周安城？
他又逃到了哪儿？
莫非，他得知老对头张闻天要来缉捕他？
冯天罡在向朱县令汇报时，说出心里的疑问。
朱县令也疑惑不解，捻着胡须沉思片刻：“也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也怕张闻天，只是，他怎么知道张闻天要来周安城？”
不管冯天罡和朱县令如何的满腹疑问，自打柳无忌在冯府住了一晚之后，一连月余，周安城太太平平，再无偷盗之事发生。
冯天罡暗自放下了一颗心，朱县令却隐隐感到担心：柳无忌真的踏足别处，再不回周安了？还是他虚晃一枪，要瞒天过海？
柳无忌被冠以“江洋大盗”，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一晃，到了年底。朱县令征集了500方上等端砚作为贡品送往京城。周安盛产名砚，年年都要送上品端砚进京朝贡。
往年，这桩差事都是由镖局押运，但今年却落到了冯天罡头上。
朱县令对冯天罡信任有加，称其有勇有谋，堪称周安城第一捕快。冯天罡受宠若惊。
带了十多名捕快押送端砚，一路晓行夜宿，冯天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格外小心谨慎。
尽管冯天罡用了二十四分的小心，车队行至刘梁山，却还是意外遭遇了一伙山贼。
山贼一律青布蒙面，足有一百多人。他们拿着刀棍一拥而上，瞬间将十多名衙役围在中间。
冯天罡施展身手，左冲右突，使尽浑身解数。可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最终车上五百只端砚被抢劫一空。再看众衙役，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有满地找牙的份儿。
抢了端砚，山贼瞬间做鸟兽散。冯天罡站起身，不禁仰天长叹，丢了端砚，他有何面目回去见朱县令？
子夜时分，冯天罡悄悄离开客栈，化装成乞丐，一路打马驰回周安。
潜回家中，冯天罡诧异地看到家里一片狼藉，似乎有人来翻找过什么东西。
他的心一沉，急忙查看外屋大箱，见到老乞丐丢下的百衲衣被随意丢弃在地，不禁长舒一口气。脸上抹些黑灰，他躲到深巷稍歇了几个时辰。
天刚蒙蒙亮，他混在大队驮水运菜的人群中，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
走到城西，解下拴在树下的枣红马，趁着天光微明，冯天罡纵马疾驰。
再往前行五十里，可就到了两湖地界。
冯天罡抹一把脸，嘴角露出几分冷笑。出了此地，朱县令想拿他治罪，也是鞭长莫及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兴奋地扬起鞭子，大喝一声：“驾！”
又行了十几里，突然听得前面有人马之声。
他心下暗叫不妙，正要掉转马头，身后却又蹿出一票人马，个个搭箭拉弓，对准了他。
前有绊马索，后有弓箭手，冯天罡无路可走，随即飞身下马，正要急奔进旁边的小树林，却见一张大网兜头而下，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
冯天罡越是挣扎，大网包得越紧，渐渐地，他被捆成了粽子一般扔到地上。
京城名捕张闻天走到他身边，伏下身冷笑：“柳无忌，还认得我吗？”
冯天罡抬起眼，毫无惧色。
冯天罡，正是柳无忌。从京城逃脱之后，他乔装改扮，小心易容，江洋大盗摇身一变成为周安城捕快。因为连续破获几起案件，深得朱县令赏识，他成为周安第一捕快。
后来在周安作案，可谓如鱼得水。偷够捞足，他又耍花枪，设计了“乞丐行盗”遮人耳目。
孰不知，朱县令并非冯天罡想象的那样无能。他更不知道，朱县令原本就与张闻天私交甚厚。自从柳无忌在周安现身，朱县令即与张闻天联络。
张闻天觉得蹊跷，私下来到周安，暗自探访。
只是，张闻天万万没想到，柳无忌已经成了朱县令手下的捕快。
朱县令升堂时，张闻天就躲在幕后，一眼看到了冯天罡。
虽然他易容了，可张闻天依旧看出了蛛丝马迹。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断是否准确，张闻天授意朱县令特地请冯天罡押送端砚，中途令人抢劫。
冯天罡前脚离开周安，朱县令当即率领众人查抄了冯府。
可奇怪的是，没有搜出一丝半毫的银两和值钱家当。
而张闻天推测，半路端砚被劫，冯天罡如果不是柳无忌，一定会回周安城负荆请罪，如果冯天罡正是柳无忌，他也会回到周安城，不是请罪，却是带走所有的银两。
吸取上次教训，张闻天这次将冯天罡牢牢捆住，锁进如渔网般的双层铁笼。
可搜遍冯天罡的全身依然是一无所获。张闻天紧锁眉头，苦苦思忖。
深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只身一人夜探天牢。
冯天罡仰卧在稻草之上，正酣然大睡。
张闻天盯着他看了良久，脑子里突然像划过一道闪电。他叫来衙役，将冯天罡身上的百衲衣除去。
撕开补丁，一摞摞补丁里，缝的竟然都是银票！看着如雪花般飞扬的银票，冯天罡仰天长叹，无话可说，只有低头伏法！
选自《故事世界》2010.8
第一捕快
2024-01-03 20:53